“不喜歡，我心疼她。”

阿懶解釋說道。

秦小姐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又是一個分不清愛情和友情的孩子。

寧長悠輕輕撞了撞她的手肘，示意她去看阿懶從懷中掏出的東西。

還是一只草編鳥。

“這是原來的那一只。她說她很喜歡，但是最終沒有要。我當時不懂為什麽，現在我想大概是為了給我留個紀念。”

秦小姐默然，良久以後點了點頭，轉身站到門內，空留寧長悠主仆。

阿懶悄悄帶來的小鏟子還放在廊下，寧長悠深深的看了一眼，擡步轉身跟了進去。

秦小姐沒有再看阿懶一眼，在寧長悠進門的瞬間，將門重新關了回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剛開始的樣子，寧長悠和秦小姐又重新處於四目相對的狀態，只是情緒已經不對，氣氛也再也回不去。

“你還記得當初在豐城的時候嗎？”

秦小姐忽然說道，望著已經重新在被窩裏坐好的寧長悠。

“還記得我們臨走前，埋在樹下的拂櫻花釀嗎？”

秦小姐苦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怎麽就突然想到了。”

寧長悠心疼的望著眼前的女子，不管怎麽樣，青青的離世，對她的打擊是最大的。但是事發一年來到現在，她除了一開始的幾乎失控以後，再談論起當初的事，從來都是雲淡風輕。

時間確實是撫慰一些傷口的良藥，當你沒有旁的更好的解決方式的時候，或者這就是你唯一可以采用的辦法。

“我也是那麽想的。”

秦小姐苦笑，她不但是這麽想，還是那麽做的。

“其實在一開始，我們剛到京城的時候，我就動過讓青青離開的心思。”

那是因為她從進京一路上的事情，看出以後她走的路，並不適合自己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婢女。

她的路，從她哥哥去世以後，就是她一個人再走。

也許這一路上，有過很多人能夠和她相攜走一段路，但是最終卻全部走到了分道揚鑣的那一步。

道路阻且長，她一個人自保都如此困難的時候，實在不想再牽扯進來一個無辜的婢女。

這也是為什麽她在路上讓寧長悠給青青說史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麽秦小姐一直以來並不在意青青的規矩是不是合格的原因。

因為在她的計劃內，青青遲早會離開她，走一條和她完全無關的道路，而這一條道路，雖然不算是康莊大道，但是走起來卻沒有那麽多千難萬阻。

當然她因此想了很多辦法，比如說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都不讓青青參與，不讓青青聽見，不讓青青看見，比如說私下裏讓她和衛軒等人多來往，讓她的世界裏不再只有她秦嫃嫃一個人。

但她的計劃失敗了，青青雖然心裏多了一個人，但是那個人卻不是合適她的人，雖然她最後沒有因此而受傷，卻始終離不開秦小姐的身邊。

青青是用生命在關註著她，用生命在依賴著她，最後，又將生的機會讓給了她！

“有機會，我陪你去把那些拂櫻花釀取出來。”

寧長悠輕輕握住秦小姐的手，將她的思緒從過去中抽離出來。

“阿懶只是覺得，青青曾經天天掛在嘴上的人成親了，她應該會高興的，所以……”

所以將代表著自己心意的草編鳥，埋在這個代表著蕭雲燕娘家的宅子裏，以這種方式，給顧長卿和蕭雲燕這一對小夫妻之間，屬於自己的祝福。

“我知道。”

秦小姐說道，含笑看著寧長悠，感覺很疲憊。

“我累了。”

她說道。

寧長悠連忙將人一把攬進懷中，感受著女子身上傳來淡淡香露的味道。

他記得，他第一次隨著本心，從身後將女子抱住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也是唯一的一句話也是這一句。

“我累了！”

那是他第一次敢如此正面和主動的回應自己內心的想法和看法，如此主動和強硬的逼迫秦小姐回頭看一看他。

他是真的累了，這一路走來，他是真的累了。

她也是。

想過要付出很多，想過要舍去很多，原本以為足夠堅強能夠笑看風雲，但是當風雲突變之時，才發現自己的內心卻是如此的脆弱。

“我知道你累了。以後有我！”

寧長悠說道，低頭輕輕的在女子的額頭上吻了吻。

這是如此虔誠的一個吻，和風月無關，和情事無關，和天下無關。

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互相慰藉，互相依靠，希望能夠從此彼此就這樣的走下去，走到滄海桑田海枯石爛。

當夜就這樣過去，寧長悠在秦小姐的屋內一夜沒有出來。

阿懶悄悄的埋好了草編鳥就回去了，阿杜則是憂心忡忡守了半夜。

他的心也是疼的，他的心也是舍不得的，但是他比阿懶更看得清楚自己的心思，在發現自己動心的的一瞬間，就斬斷了情絲。

為了一個心裏沒有她的女子，放棄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主子，他做不到也不會做，這個選擇，他根本不用猶豫。

天才蒙蒙亮，蕭雲卓和張燕踏著飛雪回來，看見阿杜烏黑的眼圈，心裏忽然生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怎麽了？”

阿杜刻意的逃避蕭雲卓審視的目光，這一點實在和過去不一樣。

張燕上前一步，目光在阿杜和阿懶之間流轉了一圈，心底大概就知道有什麽不妥。

“阿懶，你怎麽沒在長悠哥哥身邊伺候著？”

這個點，寧長悠一般應該已經起床，就算沒起床，也是馬上就要起了。

阿懶往後縮了縮，躲到阿杜身後去。

秦小姐身邊一直都不用貼身婢女，院子裏只有幾個下人，偶爾負責操持一下院子。

阿杜從第一次碰見秦小姐開始，就成為了秦小姐身邊最得力的那個人，這時候沒有跟在秦小姐身邊反而守在門口，怎麽都不是很正常的事。

蕭雲卓不再問，他擡腳邁步走進院子，大雪紛飛一個晚上，院子裏的雪還未來得及處理，漫天雪白之間，他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秦小姐。

秦小姐正開門，邊開門邊往後笑著看了一眼。

房門徐徐打開，蕭雲卓看見了這一生讓他最難以忘卻的一幕。

“嫃嫃，長悠哥哥，你們兩個……”

張燕失聲喊出來，一聲呼喚將蕭雲卓的理智喚回半分。

阿杜和阿懶連忙上前一步，看著面前的情景也是尷尬無比。

就知道蕭雲卓和張燕一定會想茬，雖然也有可能並不是想茬。

“你們回來了？”

秦小姐歡喜的說道，朝著張燕招手，神態動作之間，完全沒有昨日兩人吵過架的痕跡。

“裏面坐吧，外面冷。”

她身後的寧長悠，這時候臉上依然掛著如常的微笑，並不如往日那般，還會有尷尬不好意思。

“長卿他們起來了嗎？”

他在後面問道，當然這句話問的是蕭雲卓，因為張燕已經被秦小姐拉到了一旁。

蕭雲卓的情緒很覆雜，他知道終究會有那麽一天，會有那麽一幕，就算他不能親眼看見，但卻是始終會發生的事情。

但是知道和看見是兩回事，如今看見，和將來看見更是兩回事。

預料，是對未來發生狀況的一種準備，但是親眼所見，就在當下的情況下，那是對心靈的一種震撼！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心底的真正想法——他還沒準備好！

又或者說，這種準備，他永遠都準備不好。

“你們……”

他下意識的問道，望著秦小姐和張燕越來越遠的背影，剩下的半句話怎麽都說不出口。

“我們？我們很好。”

寧長悠回答的很有深意，他不是不知道蕭雲卓想問的是什麽，但是他卻不願意回答。

他可以騙他，讓蕭雲卓從此死心，當然他也可以實話實說，兩個人昨晚是暢談一夜，直到天亮才微微睡了一會，當然不是在一張床榻上。

但是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自私自利的回答，因為這樣的回答才最符合他真實的心思和想法，才是他真正想要說的話。

他們兩個人，是很好。

“我們挺好的啊！”

秦小姐含笑說道，拉著張燕往屋內走。

張燕被拖著前行幾步，眼睛不停的看著秦小姐的臉色。

“你們兩個人，很好？”

秦小姐含笑點頭。

“很好。我想我會和他走下去的。”

張燕松了口氣，秦小姐還算是給了她答覆。

一個女子，若是真的將真心給了男人，兩人又坦誠相見以後，她回答出來的話，絕對用的不會是“我想”，用了這個詞就說明，事情並沒有到那一步。

秦小姐忽然笑了起來，笑的無奈，用手指了指張燕。

“不至於，來日方長，我總是會嫁給他的，又何必急在一時？”

張燕被秦小姐的這句話說的有些臉紅，她雖然已經經過人事，但那只給她帶來噩夢一般的記憶，如今逝者已矣，回憶雖然不再難堪，卻依然是她不願意回首的過去。

“我覺得，你們兩人還是早日成親的好，還有高祥淑和代王，要不然我不放心。”

秦小姐微微點頭，拉著張亞對坐。

張燕坐下以後環視一周，發現周圍幹幹凈凈，沒有一絲淩亂。

看來秦小姐應該是已經特意清理過一番，又或者說，秦小姐一早就料到，她和蕭雲卓回來以後，會第一時間來找她。

“祥淑的事，我會讓長悠去催催，這件事，我終究是不方便插手，至於我和長悠的事，怕是還要再等等。”

張燕微笑著點頭，不管事情再怎麽緊趕慢趕，她和蕭雲卓只怕都等不上了，所以只要事情可以辦下去，其實並不急在這一天兩天。

“長卿哥哥以後有燕燕看著，長悠哥哥有你看著，外婆在京城有我看著，大家都放心。”

秦小姐含笑點頭，看著坐下的兩個男子。

“你該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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